第51章 棺材里的梦
这一副小媳妇儿的模样,看得池鱼都觉得不忍心,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这是?”
宛央红着眼,小声嗫嚅:“没……没什么大碍,青玉哥哥大抵是不高兴了。”
费了点力才听明白她说的什么,池鱼失笑:“你这姑娘,哪里都好,就是胆子太小。此处就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大声说便是。”
宛央摇头,有些无措地捏着裙子,惶然了好一会儿才朝她行了个礼:“奴婢先告退去收拾东西。”
“好。”无奈地看着她跑走,池鱼摇头,继续回厨房去看菜好了没有,三柱香之后,才将午膳端去饭厅。
沈故渊怡然自得地坐在饭厅里翻着他的姻缘簿子,见池鱼进来,施施然就道:“你如今倒是体贴,饭菜都亲自去给我端。”
池鱼眨眨眼,看了看这除了他别无他人的饭厅,很是意外:“叶凛城呢?”
放了簿子,沈故渊道:“不曾看见过,总归侧堂里是不见了人,你先把菜放下。”
池鱼老实地把饭菜摆去他面前,还忍不住往门口看了好几眼:“奇怪,分明是他让我去准备午膳的,这会儿怎么不来吃?”
沈故渊拿起筷子就吃:“别看了,等用过午膳,我带你去找他。”
“啊?”池鱼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只是好奇他去哪儿了而已,找就不必了吧。”
“你不关心他的去处?”沈故渊抬眼瞥了瞥她:“万一他落进大牢了呢?”
池鱼一惊,连忙搬着凳子蹭到他身边去,瞪眼问:“进大牢了?这又是为什么?他最近也没犯什么罪吧?”
轻哼一声,沈故渊斜眼挑眉:“私盗皇陵,难道不是个大罪吗?”
心里一沉,池鱼立马就站起来了:“你怎么知道的?”
“你做梦的时候说的。”
“不可能!”池鱼急声反驳,可一想又有点忐忑。这事儿她是打算烂在肚子里的,但毕竟也在她肚子里,万一睡着了没个分寸,当真梦呓出来了怎么办?
扫一眼她这心虚的表情,沈故渊连审问的环节都省了,嚼完饭菜,幽幽开口:“原来你还当真知道此事。”
啥意思?池鱼有点傻眼,抬头一瞧面前这人的神色,瞬间反应了过来,一拍桌子就道:“你诈我?”
“随口一说,谁知道你这般藏不住事。”沈故渊嫌弃地道:“幸好我不做叶凛城那种勾当,不然有你这么个人在身边,坟上都该长草了。”
池鱼:“……”
坐下来郁闷地吃了午膳,她忍不住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叶凛城私盗皇陵之事的?”
沈故渊道:“沈弃淮在牢里招了,说他没有偷太祖皇帝的屍首,可太祖皇帝的屍首的的确确是不见了,故而杨清袖带着人详查了皇陵附近的蛛丝马迹,最后查到了和叶凛城记录在案的脚印相似的痕迹,加上他没有当时不在场的证据,就被带回衙门审查了。”
池鱼皱眉:“你刚刚还说你没看见他!”
“我的确没看见啊。”沈故渊很是无辜地道:“衙差一上门他就跑了,怕是要追上一会儿。不过不用担心,他跑不了多远,赵饮马在外头等着呢。”
“师父。”池鱼实在觉得古怪,怀疑地看着他道:“你这是不是故意的?就是因为看叶凛城不顺眼?”
毕竟这两天叶凛城经常做些找死的事情,以沈故渊的性子,断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所以这推断,合情又合理。
然而,沈故渊满脸正经地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池鱼很认真地点头,您岂止是小肚鸡肠啊,简直是睚眦必报!
翻了个白眼,沈故渊起身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主,是静亲王让人来抓的他,与我有什么干系?等会我还要去牢里问沈弃淮点事情,你快些吃。”
沈弃淮?老实说这个人池鱼是不太想看见的,然而如今她是沈故渊的小跟班,他说去,那她也只能跟着去看看了。
沈弃淮自从被抓就关在天牢最里头的一间牢房里,两个狱卒就站在他牢房外头守着,闲杂人等是一律不能见他的。
池鱼这个闲杂人等,跟在沈故渊的身后,倒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没想到还能再见三王爷一面。”沈弃淮坐在稻草堆上,满身狼狈,舌头却还利索:“看来王爷也很关心那不死药。”
牢房门打开,沈故渊跨进去,很是嫌弃地看着他,那目光,跟当初刚进悲悯王府的时候一模一样。
沈弃淮冷笑:“这天牢哪里是您这样的贵人该来的?”
“你不是一直盼着我来吗?”沈故渊睨他一眼,在他三步远处站定:“我不来,这天下就再没人能救你了。”
孝亲王被静亲王判了个终身囚於宗人府,其他涉案之人该上断头台的上断头台,该流放的流放。剩下没处置的,也就沈弃淮一人而已。他手里还有太祖皇帝的屍首和不死药的下落,所以,没有人敢妄动。
沈弃淮失笑,眼波流转地道:“三王爷倒是想得透彻,竟然愿意救我。”
其余几个老头子,可是说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他的。
“我不傻。”沈故渊淡淡地道:“你手里的东西,只有活着才能拿出来。但一旦拿出来,你就会死,所以要不是能有活路,你断然不会把东西给我。”
“王爷睿智。”沈弃淮笑道:“那咱们不如来做个交易吧?”
遣退了牢房外头站着的人,沈故渊垂眼看着他问:“想怎么交易?”
“很简单,我先把太祖的屍体藏匿的位置告诉你,以表诚意。”沈弃淮道:“之后你便放我出去,我再将不死药双手奉上,如何?”
后头站着的池鱼轻笑一声:“谁知道你会不会出去之后就直接消失在茫茫人海?”
“池鱼。”沈故渊严肃地斥责她:“太祖的仙身可比那不死药重要多了,换他一条命已经是很划得来了,你还奢求什么?”
池鱼嘴巴一扁,很是委屈地道:“可他……向来喜欢骗人!”
“你都知道的事情,我会不知道吗?”沈故渊轻哼:“他若在我手上讨得了好,尽管试试。”
师徒两人这一唱一和的,将沈弃淮都给唬住了,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沈故渊,就见他一脸认真地道:“我答应你。”
这看起来还颇有诚意,沈弃淮沉吟片刻,便道:“太祖的屍体就在皇陵,我没有搬出去过。”
“哦?”沈故渊挑眉:“你确定?”
“确定。”沈弃淮道:“我只是为了不死药,为什么要把太祖的屍体一并抬走?费力不讨好。”
这个事沈故渊是想过的,也想不太明白,那么危急的情况,沈弃淮的脑子里是进了什么东西,才会选择把太祖的遗体一并带走?
“但皇陵他们细细找过,没有太祖的仙身。”沈故渊看着面前的人,微微眯眼:“你蒙别人可以,蒙我还嫩了点。”
“棺材里你们找过了吗?”沈弃淮意味深长地问。
棺材里?池鱼皱眉道:“那么大点的地方,一眼就能看清楚有没有东西,哪里还用找?”
沈故渊却是沉默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去看的时候,那棺材好像就不太对劲,怎么说呢,太干净了。正常的棺材,埋了这么多年了,里头肯定是污秽不堪,但那副棺材里,别说屍油之类的痕迹,连灰都没多少。
这么一想,会不会是那棺材里有机关,真正的屍体,应该藏在什么机关里?
“那我且先去找找吧。”沈故渊道:“等找到了,再放你不冲。”
“我等着。”沈弃淮颔首。
池鱼皱眉盯着这个人,总觉得他又在耍什么花样,但沈故渊已经抬步往外走了,她也就只能跟着出去。
“师父。”她皱眉:“你要相信沈弃淮的话?”
“不相信。”沈故渊道:“但我可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不是真的,一看便知。
池鱼道:“那我们现在去问陛下拿旨意守陵?”
皇陵没什么大事,自然不是能随意去看的,必须得有圣上旨意,再有宗正许可,把一大套礼节都做个周全,才能上罗藏山。
然而沈故渊这种不耐烦的性子,明显是没那么多闲心的,抓过她,低下头来就小声道:“太麻烦了,咱们半夜直接去。”
池鱼瞪眼:“您这要是被抓住了,可就算私盗皇陵!”
“怕什么?”沈故渊轻嗤:“被发现了还能去和叶凛城做个伴。”
听听这语气简直是有恃无恐无法无天为所欲为!池鱼很愤怒,做了个鄙视他的表情,然后兴高采烈地去准备上山的东西了。
因着皇陵频繁出事,罗藏山的守军增多了不少,池鱼远远就能看见泛光的一片片盔甲,不免有点心虚。
然而旁边的沈故渊却是从容得很,带着她绕了个路,走到一处陡峭的山崖之下,轻松地道:“上去。”
“好嘞。”池鱼捋了捋袖子,抬头看了看这山崖。
“这怎么上去?!”差点一口血喷他身上,池鱼怒了,指着这近乎垂直的山崖:“你上一个我看看啊?”
沈故渊二话不说,抬袖就甩出红线,那红线十股缠作一股,直直地往山崖上飞,高得看不见挂在了哪儿。
池鱼嘴角抽了抽,疑惑地看着他道:“郑嬷嬷先前不是说你法力尽失吗?”
身子一僵,沈故渊总算是心虚地别开了脸:“现在恢复了。”
“你拿什么恢复啊?”池鱼挑眉:“嬷嬷说你在人间日月精华比不得天上,所以只出不进,身子才日渐虚弱。”
看了看地,又望了望天,沈故渊皱眉,不耐烦地道:“你上不上去了?我带你来这里,是来聊天的不成?”
“对哦,不好意思。”池鱼下意识地就道了歉,伸手去扯那红绳。可转念一想,不对啊,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恼羞成怒?沈故渊是在心虚吧?
“你……”
“抓紧我。”伸手扯了红绳,沈故渊不耐烦地道:“等会你要是掉下去,我可不救你。”
池鱼咽了话,张开双臂,死死地缠在了他的腰上。
沈故渊甩手就将剩下的红绳往两人脚上一绕,另一头扯在手里,就着手将池鱼抱紧。
脚下有东西踩着,池鱼就安心了不少,即便下一瞬就感觉自己飞快地在往上升,也没惊叫出来。
“师父。”她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却还是要问:“您有法力了,那为什么不直接咻地一下把咱俩都变进皇陵里去?也不用走这么远了。”
沈故渊嫌弃地道:“你以为法力是用不完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是吗?”
“不是。”沈故渊眯眼:“我在这里每日能恢复的法力有限,所以不能过度使用,能不用就不用。”
这样啊,池鱼点头,老老实实地将他抱得死紧,跟着他上了山崖,翻山越岭地潜入皇陵。
罗藏山的守军是不知道皇陵的具体位置的,所以皇陵入口附近也没人,沈故渊挖了洞,两人很顺利地先后进入,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皇陵里头。
“师父。”池鱼有点害怕,伸手抓着他的袖子不放:“你走慢点。”
沈故渊径直往太祖棺木放置的墓室走,脚步一点也没慢:“事不宜冲,要是等会巡山的守卫发现咱们挖的洞,那可就麻烦了。”
想想也是,池鱼不吭声了,跟着他踉踉跄跄地走进墓室。
棺木已经重新合上了,沈故渊深吸一口气,正要去打开,却听得一声异动。
“快下去看看!”
“是!”
“火把,火把拿来!”
对话声从他们进来的洞口的方向传来,悉悉索索的,接着就有铠甲碰撞声由远及近。
池鱼吓了一跳,着急地揪着他的袖子道:“师父,你是乌鸦嘴吗?”
说被发现,还真就这么快被发现了?他们可才刚进来!
沈故渊反应极快,一把掀开棺木,将宁池鱼推进去,自己也跟着躺了进去,然后将棺木严丝合缝地盖上。
“你疯啦?”池鱼吓得直哆嗦:“他们进来打开棺木怎么办?咱们跑都跑不掉!”
“太祖的棺木,你以为谁想开就能开?”哪怕是在黑暗里,沈故渊也给了她一个白眼。
池鱼安心了,摸着他的腰,再度抱住,不敢出声。
棺木是单棺,两个人躺着略微拥挤,不过池鱼抱他抱得紧,也就察觉不出来。觉得呼吸有点困难了,沈故渊还挥手在棺木上无声地开了两个小洞。
指尖大的洞,能透气,顺便还能瞧见外头的情形。
“有盗洞,必定是闯了人进来了,你们仔细查找。”有个带头的人说了一声。
其余的人应了,四散开来各处查看,想必不会轻易离开了。
伸手探了探这棺材内部,池鱼埋在他的胸口极小声地道:“我就知道沈弃淮是个骗子,这哪里来的屍体?”
“能亲自看看也是好事。”沈故渊道:“不过眼下有些麻烦,咱们出不去,索性睡一觉吧。”
池鱼不敢置信地道:“别人的棺木,你也能睡觉?”
“有什么关系。”打了个呵欠,沈故渊是当真觉得有些困。虽说这是太祖皇帝的棺木,但他倒觉得,挺舒服的。
听着他这均匀的呼吸声,池鱼也觉得有点困了,反正也不能干别的,干脆就闭目养神。
然而,这一闭目,她没想到自个儿还当真睡着了。
“喂?喂!”
朦朦胧胧之间,好像有谁在喊她,池鱼困倦地睁开眼,却发现四周不再是一片黑暗。暖洋洋的冬日升得老高,透过梅林照下来,光影斑驳。
她正趴在一个人的腿上。
那人一头黑发束了金冠,眉似长剑,目若雪梅,端得是龙章凤姿,玉树临风。瞧着那眉眼间的不耐烦,好像有那么一点眼熟。
“睡傻了?”捏着书卷就在她额上一敲,那人不悦地道:“实在困就回屋去。”
回过神来,池鱼眨眨眼:“师父?”
这星眸剑眉的,不是沈故渊又是谁?
然而,对面的人却皱起了眉头,伸手探上她的额,不悦地道:“你在叫谁?”
慌慌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池鱼低头,就见自己穿着一身粉嫩嫩的罩纱长裙,压根不是她出门时候穿的束腰红锦裙。
在做梦?池鱼皱眉,拿开这人的手问他:“你是谁?”
眼神古怪地看着她,那人起身,长身玉立,居高临下地道:“竟然会不认得我了?你可是做梦都念着我的名字呢。”
沈羲。
脑海里不知道怎么就浮现出了这两个字,池鱼愕然,不是沈故渊吗?
面前的人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转身就走。池鱼下意识地便跟上去,亦步亦趋地踩着他的影子。
“你不是困了?”沈羲道:“困了就别再跟来了。”
池鱼看了看四周,心想也不是我想跟啊,这地方她压根不熟悉,不跟着他,怎么回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