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传言里的三皇叔
有台阶下,白妙言一喜,连忙站近半步,看着沈故渊道:“他们都说三皇叔睿智英勇,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是沈氏一族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今日一见,皇叔风华摄人,果然非同凡响!”
说这话的时候,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直往沈故渊的眼里瞧,双颊微红,一看就是个动了春心的小女儿模样。
池鱼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微微皱眉,拉着自家师父退后半步。
“哎。”白妙言连忙道:“你们等会是不是也要去唐府吃喜酒啊?能不能带上我?”
池鱼道:“郡主该有自己的马车,为何要同我们一路?”
“我……”白妙言眼珠子一转,道:“我马车坏了,正愁该怎么过去呢,谁料到就遇见皇叔了。他们都说皇叔对晚辈很是关爱,想必捎带我一程该是不难。”
池鱼忍不住感叹啊,别人家的小姑娘就是会说话,瞧这一字一句的,要是沈故渊不带她,那岂不成了不关爱晚辈了?可要是带了她……让她一路都用这种眼神盯着自家师父,池鱼觉得浑身发寒。
“怀王应该也来了吧。”她道:“郡主自己的马车若是坏了,还可以坐怀王的。”
“没有啊。”白妙言眨眨眼,硬着脖子道:“我父王今日忙碌……你在哪儿看见他了吗?”
看这郡主的模样是打定主意要耍赖跟着了,池鱼皱眉,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还有什么法子能摆脱她。
沈故渊站在她身侧,淡淡地开口:“我看见怀王了。”
池鱼挑眉,侧头看他。
白妙言有点意外:“在哪儿?”
自家父王不常来京城,更是从未拜谒过仁善王府,按理说他们都应该不认识才对,就算现在他正在西边院子里,但也没来跟三皇叔打招呼,怎么可能被看见了?
心里惊疑不定,白妙言只管盯着沈故渊瞧。
沈故渊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她的目光也很平静,开口却说了一句:“宾客礼单上看见的。”
太师嫁女,来贺喜送礼的人不少,为着以后还礼方便,进门贺喜的人都有登记。礼单上有名字的人,自然是进来了的。
脸倏地就红了,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被沈故渊给看的,白妙言呐呐地道:“我……”
“走吧。”有些不耐烦了,沈故渊挥袖就道:“池鱼,跟我上车。”
“是。”看了那郡主的脸色一眼,池鱼很不厚道地笑了笑,提着裙子就蹦蹦跳跳地跟上自家师父的步伐。
出了门上车,池鱼才笑着问:“你也不怕她跟人说你不关爱晚辈?”
“有什么要紧?”沈故渊满脸无所谓地理着袖口:“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爱心。”
“太不慈爱了!”池鱼义正言辞地责备他,然后捂着嘴偷偷地笑,像只偷腥成功的猫似的。
白她一眼,沈故渊道:“等会去唐府,你去跟沈青玉说几句话。”
沈青玉?池鱼一愣,立马收敛了笑容,不解地问:“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随你说什么。”沈故渊道:“见机行事即可。”
池鱼疑惑了,那沈青玉自从回京就十分老实地待在仁善王府的南苑里,没出来过一次。师父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去找他,偏生要出来绕这么大个弯子?
疑惑归疑惑,师父的吩咐还是要做的,到了唐府,池鱼提着裙子便下车去找人。
沈青玉一直担心宁池鱼来找他秋后算帐,可等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什么动静,不免就宽了心,想着兴许人家已经把过去的事情给放下了吧。所以今儿,他安安心心地就出来喝喜酒了。站在院子里跟众位叔伯寒暄,仿佛又回到了当世子的时候,备受关爱,脸上的笑容也就灿烂得很。
然而,这灿烂的笑容在一个转头之后,僵在了脸上。
“世子……啊不,现在该喊一声沈大人了。”池鱼笑眯眯地朝他颔首:“听闻三王爷给了你内阁文士一职,如今也算是光宗耀祖。”
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沈青玉看了看四周,勉强朝她拱手:“借一步说话。”
池鱼点头,很是乖顺地跟着他到了处僻静些的地方。看一眼他这神色,忍不住笑道:“大人这是在怕我啊?”
沈青玉梗着脖子道:“我如今也算是在朝为官,如何会怕你?”
说是这么说,捏着袖子的手却是不安地在搓着。
“想来也是。”池鱼点头,戏谑地道:“咱们小时候的事情都是前尘往事了,大人自然不必挂在心上。”
一提这个,沈青玉就想起来自己以前是怎么折腾宁池鱼和沈弃淮的,再一想如今这宁池鱼有多得三王爷宠爱,脸不免有点发白。
“你也说是前尘往事,现在难不成打算同我秋后算帐?”沈青玉喉结微动,强自镇定地问。
池鱼耸肩:“我没那么小气,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现在就当是重活。大人不再来找我晦气,我自然不会与大人为难。”
沈青玉大大地松了口气,瞥她一眼,抿唇道:“当初也只是年少轻狂,玩心重,并非当真讨厌你。”
“我知道。”池鱼看了一眼四周,应付着面前的人,心里不免嘀咕,自家师父到底是要做什么?
还没想明白,突然就听得那头人多的地方热闹了起来。
“借过,借过。”穿着灰白衣裳的夫人焦急地往外走:“请让让路。”
唐府里贺喜的人不少,里头站的全是人,外头还有人不断地进来,一个柔弱的夫人,想出去自然没那么简单,被挤得狼狈得很,发簪都掉了。
见宁池鱼看得专心,沈青玉也就顺眼扫了过去。
不看还没什么,一看他就沉了脸,道了一声“失陪”,就连忙往那头走。
池鱼奇怪地挑了挑眉,那夫人跟沈青玉有什么关系?
“抱歉。”撞着人,又被人撞,灰白衣裳的夫人连声道歉,还是想往外挤。正艰难地移动着呢,冷不防就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宛央。”沈青玉皱眉:“你干什么?”
何宛央回头,看见是他,连忙站直了身子,又理了理衣裳,低声道:“我……我要去找东西。”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来闹腾吗?”沈青玉不悦地道:“等找东西,等宴会散了再找也不冲,你现在能找得到个什么?”
“可……”何宛央弱弱地指了指外头:“那东西怕是早就掉了,我一直没察觉,现在不去找,怕是找不回来了。”
“你给我老实呆着!”沈青玉道:“再胡闹,我立刻把你送回去!”
何宛央不吭声了,默默地低下头,不过看样子也还是不甘心,一双眼依旧在地上四处看着。
池鱼觉得有趣,凑过去问了一句:“这位是?”
“我……”何宛央很想自报家门,然而旁边的沈青玉却打断了她:“我远房的一个妹妹,守着寡的,带来见见世面。”
竟然是个寡妇?池鱼挑眉,扫了一眼她空荡荡的腰间,心里罪恶感顿时更重了。
年纪轻轻就守寡已经很惨了,她还把人家的东西给偷了,真是造孽。
“池鱼。”沈故渊的声音在她背后不远处响起:“你在做什么?”
池鱼回头,就见四周的人纷纷让开一条路,半鞠躬行礼:“三王爷。”
抬手示意他们免礼,沈故渊走过来看了看她,又看看沈青玉:“不去门口等着看花轿,在这里闹什么?”
“师父。”池鱼嘿嘿笑道:“我是看这儿有位夫人很有意思,所以问问沈大人是谁。”
“哦?”沈故渊扫了何宛央一眼:“这不是住在南苑里的那位吗?”
“皇叔英明。”沈青玉连忙上来拱手道:“这是青玉从原先住的山庄里带回来的。”
点点头,沈故渊好像不太感兴趣,倒是从袖子里伸手拿出一个锦盒,递给池鱼:“方才路过一家首饰铺子,瞧着这个好看,送你了。”
送她?池鱼有点喜出望外,连忙接过盒子打开一看。
一块儿紫晶吊坠,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子里的丝绒上头。
“啪”地一声将盒子给盖上,池鱼轻轻吸了一口凉气,看看旁边的两个人,又看看自家师父,咬牙切齿地笑道:“这是……送给我的?”
“是啊。”沈故渊一本正经地道:“你不喜欢吗?我瞧着这紫晶的颜色很衬你,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呢。”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池鱼抬手就想把盒子塞回他袖子里去。
然而,一听见“紫晶”两个字,旁边的何宛央不镇定了,急忙抓着池鱼的手道:“什么紫晶?能让我看看吗?”
池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要看吗?”
“要!”
回答得这么耿直……她又抬头看了看自家云淡风轻的师父:“要……给她看吗?”
沈故渊一脸宠溺地道:“既然是送你的东西,自然由你做主。”
我做你个大头鬼啊!池鱼欲哭无泪,她还想着把东西塞给他就万事大吉了呢,谁知道最后还得她来扛!
深吸一口气,宁池鱼把盒子递给何宛央,努力装得镇定一点,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一个贼:“你看吧。”
何宛央接过来,急忙忙地就打开盒子,低头一看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是我的坠子!”
沈青玉一愣,凑过来看了一眼,皱眉道:“这紫晶又不是世上独一份的,三皇叔买了个一样的送给郡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是!”何宛央着急地道:“我方才在找的就是这个坠子,不知什么时候就弄丢了!”
“你的意思是说。”沈故渊半阖着眼看着她:“本王偷了你的坠子?”
“民女不敢!”何宛央摇头:“但这的确……”
“你闭嘴!”低斥一声,沈青玉按了她的肩膀一把,让她跪在了地上:“三皇叔怎么可能偷你的坠子,这定然不是你的。”
何宛央一震,抬头很是不甘心地看着他:“青玉哥哥,这是你送我的,你也认不出来吗?”
沈青玉皱眉,说实话他是认得出来的,这块紫晶是他当初落难的时候带着的,后来看何宛央照顾他很是尽心尽力,就随手送她了。但……
看一眼沈故渊的神色,他摇头:“肯定是你认错了,三皇叔说这是买的。”
“的确是买的。”沈故渊淡淡地道:“你若是不信,还可以去隔壁街那家首饰铺问问,看本王有没有去过。”
池鱼抹着冷汗想,你当然去过了,不然装紫晶的盒子也不能是凭空变出来的。
不过,看他这镇定自若的眼神,撒谎脸都不带红一下的,着实能蒙住不少人,至少要蒙住沈青玉是不难的。
沈青玉果然是深信不疑,转而斥责何宛央:“你休要再胡闹了!”
何宛央眼眶都红了,咬唇看了他半晌,转眼看着池鱼道:“郡主,这坠子能卖给我吗?”
偷人家的东西再卖给人家,这也太缺德了,池鱼很想说,直接送还给你了好了。然而话还没说出口,腰上就被人掐了掐。
沈故渊很是自然地伸手揽着她的腰,不悦地看着何宛央道:“本王送她的东西,你当是可以买的吗?”
“皇叔恕罪。”沈青玉拱手行礼:“我这妹妹不懂规矩,言语上难免有冒犯,青玉先替她赔个罪。”
“罢了。”沈故渊大度地道:“我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说罢,揽着池鱼就走。
何宛央抬步就想追,被沈青玉一把拉住。
“你以为那是谁?是你可以说得上话的人?”黑着脸,他怒道:“眼下整个大梁没一人敢得罪他,幼帝得叫他一声皇叔,各大亲王都礼让他三分,你还敢去问人家要东西?”
“可……”何宛央执拗地道:“他就是拿了我的东西啊。”
被气得直挥袖子,沈青玉道:“你非想要就去要,我不拦着你,到时候被怪罪,可别扯上我!”
他这话说得极凶,何宛央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沈青玉已经转身走了,压根没理会她,她就自个儿蹲在原地哭,哭完了,抆抆脸起身继续去找仁善王爷。
“多可怜啊。”池鱼坐在凉亭里偷偷看着小池塘对面的何宛央,叹息一声,回头又看了看沈故渊,神色复杂地道:“多不要脸啊!”
沈故渊半靠在凉亭的柱子上,望着池塘上的涟漪,白发微扬:“我这是在做好事。”
“这要是能叫好事,那什么才叫坏事?”池鱼在石桌边坐下来,戳了戳桌上放着的盒子:“真不还给她了?”
“你想听故事吗?”沈故渊问。
池鱼挑眉:“什么故事?”
“无聊的爱情故事。”打了个呵欠,沈故渊伸腿坐上凉亭边的长石凳,手撑在石栏上抵着额头,闭眼道:“想听就在这儿等着,我歇会儿。”
回头看他一眼,池鱼撇嘴:“你也真是不挑,这么嘈杂的地方也能歇。”
嘈杂吗?沈故渊不觉得,微风徐徐,已经没那么冰凉刺骨了,池塘里吹来一阵草叶味道,和着这凉亭里似有似无的药香,很是安眠。
“郡主。”何宛央过来了,怯生生地看一眼旁边闭着眼的沈故渊,提着裙子就给池鱼跪下了。
池鱼吓得蹦了起来,跟着她蹲下:“你这是干什么?”
“我想求求郡主,这紫晶对我而言很重要。”何宛央眼里有泪,鼻尖微红地看着她道。
这姑娘长得秀气,虽然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也没有歌坊佳人的美艳,但瞧着就让人觉得心疼,巴掌大的脸,有小家碧玉独有的我见犹怜之感。
池鱼将她扶了起来,扫了旁边装睡的自家师父一眼,为难地道:“这要是我的东西,我也就直接给你了,但……你要不要给我讲讲,它为什么对你很重要?”
何宛央坐下来,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沈故渊。
池鱼摆手道:“不用在意,我师父睡着了就跟猪一样,怎么吵都吵不醒的。”
后头睡着了的猪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何宛央没看见,见池鱼满脸赤城,犹豫了片刻,长叹一口气。
“几年前,青玉哥哥流落到我们的庄子,是我将他救回去的。”
沈青玉运气好,在饿死之前找到了隐蔽在荒郊之外的蒹葭山庄,被在门口玩耍的何宛央给带了回去。何宛央是庄主的女儿,不过这山庄算不得富裕,要多养一个人也是有为难之处的。但何宛央就把沈青玉护着,坚持要留下他,所以,沈青玉保住了性命。
何宛央是个柔情满怀的小姑娘,乍一看沈青玉此人也算是相貌堂堂,又失了庇护,怜悯之心和爱慕之心一起生了,对他好得上天入地。
然而,沈青玉是王府出去的小世子,什么美人没见过,哪里看得上这根小豆芽?即便随手送了她一块自己随身带的紫晶,但也没多有什么情愫。所以后来,何宛央被逼着嫁人,他也没有去拦。
“那你还惦记他呢?”池鱼听到这里就拍了桌子:“你嫁人他都没话说的,那你还看重他送的东西干什么?拿去卖了换钱啊!”
何宛央被她这气壮山河的一巴掌吓得抖了抖。
池鱼瞧着,连忙收敛了动作,温温柔柔地坐下来问:“然后呢?”
“然后……”何宛央苦笑:“是我福薄,刚拜完堂,新郎就猝死了。婆家觉得我克夫,差点打死我。”
那次,沈青玉倒是去救她了,单枪匹马地闯进她婆家,将她救回了山庄。
她记得那个时候的风,吹得很暖和,拂过他皱着的眉头,突然就让她一颗死了的心重新跳了起来,而且越跳越厉害,比从前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