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红霞心念一动,收起嘻笑的神情,细细咀嚼他的话意。
“‘无双之力’也是。佛使给玄鳞的,非是自身能力的提升,而是在脐中嵌入
一枚像化骊珠一样的物事,借此提供源源不绝的力量。佛使的技艺虽神奇,思考理
路却很实际,是变着法子从字面上满足玄鳞的要求,同预想总有一丝微妙的差异。
这样的结果,显示了有两种可能。”
“……他对玄鳞有所忌惮,故而保留了一手?”染红霞的口气,连她自己也不
甚信服。
“还有更简单的答案。”耿照笑道:“佛使也不是无所不能,他的匠艺水准虽
优於同时代的其他人,仍不能满足一个狂妄之人的任性要求。他不是神,只是一名
超乎想像的出色工匠。
“如‘数圣’逄宫之作,在我看来简直神乎其技,但那也只是我的技术比不上
他罢了,而非是逄宫具有什么神力。一旦将机关拆开,其中的理路但凡工匠必能析
辨,稍点即通。那位天佛使者处理玄鳞祈愿的方式,处处透着这种匠人思路,老实
说不怕你笑话,我还真有几分亲切之感。”
染红霞噗哧道:“他要是遇上你而非玄鳞,不知要有多欢喜。起码你听得懂人
话,比玄鳞好应付多啦。”
耿照也笑了,一会儿才道:“拜佛使所赐,虽然现在还是不明所以,不过我多
少有点儿眉目了。”染红霞本不知他所指为何,想起二人开始说笑之前,话题最后
中断的地方,不由一凛:
“妖刀?”
“嗯。”耿照伸出左手食指,以右掌握住,双手合而为一,示意道:
“妖刀之变,是妖刀自身与刀屍结合而成,无论是水月停轩的万劫,抑或是风
火连环坞的离垢,皆是人刀相合才造成的死伤;在流影城的不觉云上楼,天裂虽说
自行铡死了两人,但那是在搬动刀座时所发生,若纯以机关解释,亦在情理之中。
“一直以来,人们都被三十年前的妖刀传说影响,认为是妖邪作祟宿於刀中,
持刀者被妖刀操控,使不懂武艺的樵夫突然身负武功,文弱的崔公子杀进东海第一
大帮会总坛,如入无人之境。此说本是荒谬绝伦,却有琴魔前辈、萧老台丞以及你
师父杜掌门等耆宿支持,或亲身经历,或望重武林,一一为传说浇铜铸铁,使其深
植人心,益发不可动摇。”说着两手一分,各摊在染红霞面前。
“我们且将两者分开来看。若刀没问题,只是锋利些、坚硬些,就是一口顶尖
的刃器,至多是喂了毒,又或藏有什么机簧,能借反弹之力斫死前后两名抬起刀座
的公人。以此观之,真正肆虐水月停轩、风火连环坞的,却又是谁?”
染红霞猛然省觉,扬声道:“是刀屍!”一想不对:
“那何阿三是断肠湖畔土生土长,自我入门学艺他便在了,身家背景俱无可疑
处。我见过他许多回,确实是不懂武功……”
“你若早两年识我,怕也是另一个何阿三。”耿照指了指自己的肚脐。“崔灩
月公子也不懂武功,一嵌入火元之精,情况就不一样了。你不觉得我和崔公子的情
况,听起来很耳熟?”
染红霞想起玄鳞的“无双之力”。这种靠植入物予人力量的异术若从玄鳞的时
代便有,流传至今也不是难想像之事。“你说你师妹碧湖姑娘武功不高,轻功却十
分出色,被妖刀‘附体’时能追上马车,应是被什么增幅了她原有的能力,而非凭
空所得。我猜何阿三平时也以力气大着称,是不是?在人身上动手脚,要比‘刀控
人心’容易多了。”
何阿三生得高头大马,人又勤快朴实,在惯常往轩里支应柴火、帮忙杂役的几
家当中,的是以膂力闻名。染红霞被他的推论所慑,一时无语。
若爱郎的分析属实,东海武林近日面临的一连串变故,显非鬼神作祟,而是精
心设计的阴谋。策划之人隐身幕后,故布疑阵,将魔掌伸向东海七大门派,所图必
定惊人。
依目前已知的线索,欲制造妖刀肆虐的假象,刀屍须具备两项要件:一是倏忽
而来的压倒性力量,另一个则是自身无法察觉、却能被阴谋家操纵的丧心之狂——
碧湖、沐云色、崔灩月,乃至耿照自己都曾被妖刀“附体”,事后全无记忆,也想
不起是何时遭人做了手脚……这究竟是如何办到?拥有此等骇人异术的恶魔,世上
还有什么是牠们做不到的?
一股恶寒爬上染红霞的背脊。“我身上的天覆真气,也不知是怎么来的。这等
无知无觉的变异手法,与刀屍如此相似,会不会……会不会是受操控的征兆?”虽
端坐不动,俏脸却是一凝,肃然道:“万一我也发起狂来,你可别让我伤着了你。
该怎么做,便怎么做,我绝不怨你。”
耿照握着她的手安慰道:“蚕娘前辈只是爱开玩笑,不会害你的。桑木阴的天
覆神功,与接天塔司祭的‘神术’似是一脉相承,都能发动佛使制造的神器,关系
非同一般;陵女的气质形貌,甚至与蚕娘有几分神似。若能将幻境所见告知前辈,
串起宵明岛的传承脉络,说不定,阴谋家便要泄底啦!”
染红霞一想也是。越是高深的武功技艺,越倚赖缜密有效的传承系统,方能延
续。
玄鳞那宰制大地的玉龙神国,与信史上的玉龙朝之间,尚隔着鳞族五皇兴替、
东海三宗共治等部分,时序上模糊难考,记载更是语焉不详。由最后将东海诸部混
於一尊、推进央土建立皇权的少腾帝起算,迄今也超过一千八百多年了。
耿照读书不多,对史书的了解全来自街谈巷议、耆老闲话,对他来说,玄鳞所
活跃的神话时代以“千年”二字便足以含括。染红霞出身将门,好读战史兵书,却
知其间的跨距远不止於此,若能控制佛使神器的天覆神功、操纵人心意识的刀屍秘
术,都是自玄鳞那时传落,这其中必定有极端精密的脉络系统,才能在近两千年后
的今世复现。
耿照见她沈默多时,以为伊人心结未解,故意涎着脸逗她:“……况且天网恢
恢,疏而不漏,排布妖刀之人机关算尽,也算是缜密了,偏偏漏了个活证据;若能
出得谷去,这便是揭破妖刀阴谋的一着。”
“证据也有分死活的么?”
染红霞回过神来,被他逗得展颜,心情略略放松,忍不住伸手轻轻推他。“不
许装神弄鬼!快说,到底是什么证据?”
“也不能说证据,该说是破绽……不对,世上哪有这般好看的破绽?这‘破’
字未免太过失礼,但要说‘美绽’,又似乎有些不伦不类……”耿照自顾自地叨絮
半天,染红霞又气又好笑,想要板起脸偏又忍俊不住:什么“美绽”?哪来这些乱
七八糟的东西!都不知跟谁学坏了。她叹了口气,迳伸手去扭他耳朵。
“我先帮你保管一下。几时说了,几时还你。”她在门里对付不专心听讲的师
妹时常用这招,每回都很有效。
“就……就是你啊,红儿。”耿照没敢闪躲,歪着头呲牙咧嘴道。
“红儿?”染红霞笑眯眯问:“谁呀?不认识啊!”
“红……红姊。”耿照觉得整个视界都快打横了,看什么都有点晕,赶紧转移
她的注意力,好拿回耳朵。“排设阴谋之人犯了错,留下一个盲点,足以指出妖魂
寄体不过是幌子,手脚该是动在刀屍身上……那就是你,‘红姊’。
“你是这整件看似天衣无缝的阴谋里,最大的破绽!”
◇ ◇ ◇
朱雀航边永安巷,暂充镇东将军行馆的越浦城驿静静矗立在夜色中。
距离阿兰山上的那场变故结束,倏忽又过几日,但事情还远远谈不上“落幕”
二字。於莲觉寺扣押的两百多名暴民,在吃过皇后娘娘赐下的御粥之后,竟悉数暴
毙,经仵工查验,确定是遭人下毒鸩杀,舆情大哗。
此事让娘娘与镇东将军之间原本就说不上好的关系,变得更加险恶。粥虽然是
皇后娘娘所赐,实际负责张罗的却是东海经略使冲凤钧;出了这等大事,便说不上
“唯君是问”,少不得也是要问一问的。岂料下得阿兰山,冲凤钧便消失不见,宛
如随风化散,市井间盛传是扣在将军手里,栖凤馆那厢三番四次来讨人,却只讨了
没趣。众人都在等皇后娘娘何时凤冠一怒、翻脸用强,慕容又该如何应付,好事之
徒无不跃跃,有识之士尽皆忡忡。
麻烦事还不只这一桩。
莲台轰坍,镇东将军的爱将与镇北将军的千金埋身其下,这几日慕容柔征用民
夫,又调来谷城大营的兵马支援,连夜开挖,将不忍卒睹的狼籍现场清运了六七成
之多,好消息是尚不见二人残躯,仅寻获随身刀剑各一副;坏消息是剩下三四成的
断垣残壁里,仍埋得下两具支离破碎的屍骸,最少还得再挖两日,才能确定二人生
死。
据说耿典卫之亲眷,以及水月停轩许代掌门以下一干女侠均食不下咽,睡不安
枕,坚持在莲觉寺不走,怕要等挖掘告一段落方能死心。此事尚不知慕容将如何上
报,但没等他写好奏折飞马入京,消息已沿水陆二路传向央土北关。
镇北将军染苍群之前以“边防多事,不宜擅离”为由,婉拒出席论法大会,既
未派遣使者,也没有以添香油为名致赠金银,托他绝不拍马逢迎之福,噩耗要晚几
天才到射平府。要是镇北将军的使者携贺礼在此,变故当日放出信鸽,此际北关道
的问罪之师多半已整装待发,来寻慕容柔讨个说法。
有人在莲觉寺不肯走,也有走了仍不得自由的。论法大会的贵客们下了阿兰山
回到越浦暂歇,还没缓过一口气来,谷城大营的军爷们便找上了驿馆旅店、古刹名
园,美其名是将军有令,唯恐城外暴民作乱,危害贵客的安全,说白了就是限制出
入,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人人有嫌疑、个个没法走,给将军大人老实待着;哪个
白眼狼想偷渡硬闯,十之八九作贼心虚,先拿将下来,再好生查办。
慕容柔自己便是东州大地之上名声最响亮的酷吏,麾下唯一不缺的就是审讯刺
探的人才。大批受过严格训练的提点、宪台、检法等寅夜登门,客客气气地求见贵
人,无论身份如何尊贵、封爵如何显赫,在这帮鹰犬告辞之后,没有不汗流浃背,
面色发白的。列名簿册之上的宾客,保守估计有七成以上滞留於越浦城中,哪儿都
没敢去。
先假意放人下山,随即又扣留於城内,要避的自然是皇后娘娘的干预。这事慕
容柔也没想一手遮天,就是表面应付一下而已,消息由各种管道传回栖凤馆,娘娘
还没怎么说,据传金吾卫任大人倒是冷笑不绝,颇欲兴师问罪。
总之,这几日越浦内外平静得令人心慌,宛若暴雨将至。
“报!”自驿馆正门伊始,一路上的大小门扉砰砰连开,一名衙门公人打扮的
带翎骑手滚落马鞍,从大门外直喊进了几重院里。慕容柔也只是和衣倒头,稍事休
息而已,得到通报便即起身,几与来人同时登堂。
“莫慌。”慕容柔打量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城尹衙门怎么了?”
自从梁子同父子下狱,越浦的城尹大衙便由慕容柔接管,大小事均往报驿馆,
由将军定夺。那衙差正是今日的值夜官,一路策马狂奔而来,原本脑中一片空白,
被将军这么淡淡地一应,突然冷静下来,咽了口唾沫伏地道:“是……是,将军容
禀。今夜戌时刚过不久,衙门后进忽然起火,小人……小人出来时水龙已至,正在
抢救。”
“火头可是起在大牢附近?”
那官差一愣。人说镇东将军有读心术,敢情竟不是假!他吓得赶紧把咒骂过将
军的话语通通忘掉,满心赞颂将军大人英明神武明镜高悬,磕头如捣蒜。“那就不
妨了。”慕容冷道:“真要劫囚,不会在牢外放火的,风一吹出不来也进不去,左
右是个死。回去罢!”
“是……小人遵命、小人遵命!”
随侍将军的适君喻还是放心不下,低声道:“您若是不放心,我再派一队兵士
过去瞧瞧。”慕容摇头:“不必,派人过去,就不像了。我们就守在这里。”适君
喻闻言一凛,忽见堂外红光一片、院里人马杂沓,乱成一团,扬声道:
“停步!外头是怎么回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被唤住的管事慌忙回报:“启禀公子、启禀将军……似是隔壁的李员外郎府上
起火,风正往西边吹,烧到咱们这儿来啦!”驿馆隔壁乃是以吏部员外郎致仕的本
地仕绅府邸,朱雀航附近多是名园大宅,坊里有水龙常驻,要不多时警钟大作,打
火弟兄旋即赶至。
“你瞧,这不是来了么?”慕容柔淡淡一笑,神情毫不意外。
适君喻神情凝肃,与一旁的何患子交换眼色,一步也不敢离开将军,回头沉声
道:“后进交给你们了,保护夫人!”垂帘一动,隐於其后的李远之与漆雕利仁便
即不见。
院中树盖深处,一名黑衣蒙面的夜行客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直把李员外郎家里
的这把火夸上了天,借居高临下之便俯瞰整片驿馆,除了慕容所在的大堂,就只有
一处无人夺门而出、赶去救火,暗忖:
“……就是那儿了!”趁空档掠下,一身黑衣直如鬼魅,贴着墙影树荫一路钻
滑,眨眼来到屋前,擎出背后裹着黑布的剑鞘,“啪、啪”拍倒了看守的兵卒,无
声无息推门窜入,反手掩上门扉,仿佛对暗夜潜行、穿门踏户等行径十分熟稔,一
切均出自本能,不假思索。
漆黑一片的屋里没有其他人,仅榻上的被筒隆起一团,差不多就是一名成年男
子卧於其中的模样。“藏你妈的慕容柔,最后还不是教老子摸了个穿?”夜行客忍
不住哼笑,剑鞘挥出,随手勾了八角桌下一只圆墩坐落,揭下覆面巾往怀理一揣,
笑道:
“抚司大人,我来接你啦!你是乖乖跟我走呢,还是烧猪一样让我扛出去?”
蓦地火光烛天,正面的六扇明间“砰砰砰”一齐撞开,何患子领着大批甲士跃
入,随后是由适君喻贴身保护的慕容柔;外边三面高墙上,连片的锋锐箭镞回映火
光,齐齐对正屋里,指挥巡检营的罗烨正以鹰目照定来人,就算左右尽皆落空,他
的箭矢也必能射穿其胫骨,活捉此人到案。
“中计!”夜行客脱身无门,灵机一动以臂掩面,返身扑向隆起的被窝,沉声
道:“挡我路者,便是害死冲凤钧之人!”
突然间棉被飞卷而起,一道匹练似的刀光连风划破,迳斫夜行客的面门!他避
无可避,连剑带鞘一挡,“铿!”被强横刀劲震退落地,被中之人肤色黝亮,硬发
如狮鬃,一身浪人打扮,手里提了把原石般的粗砺刀板,笑道:“可惜我不是冲大
人……咦?”正是色目刀侯的第二弟子风篁。
他话没说完,忽像见了鬼似的瞪大眼睛,一个“你”反覆几次,始终凑不成完
整的一句。
诧异的可不只他而已。在场众人无不错愕,连慕容亦不禁蹙眉。适君喻看出将
军的心思,手中折扇“唰!”一声急急收拢,一指来人,大声质问:
“金吾郎!你不好好在栖凤馆保护娘娘,却潜入此间放火掳人!这究竟是什么
道理?”
风助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纵有水龙灌救,终究还是烧过了高墙,隐隐有往后
进延烧的势子。原本倚着水火棍指指点点、事不关己似净看热闹的衙差们,这会儿
也有些待不住了,一张张被火光映亮的脸上阴晴不定,突然都安静下来。
蓦地一名老官长从洞门走了出来,脚步声急促,一见众人都杵在原地,破口大
骂:“还待在这儿做甚?快去救火啊!”几名衙差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不是
我们不肯去,实是上头交代了,无论发生什么事,一步也不许离开……”
老人冷道:“也好,都别离开,一会儿烧死了也有个伴,黄泉路上不无聊。”
见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分明已是动摇,将手里两个空木桶劈头扔了过去,怒
道:“快救火去!屋里头的人走得走不得?这儿谁能作主!一把火烧死了他,剐你
们全家都没得抵!一帮杀才!”
众衙差才惊觉事态严重。自从将军接管城尹衙门以来,规矩不是一般的大,不
同往日轻巧。万一火势失控,烧到此间,谁能肩负起移囚的责任?移或不移,左右
是个死!赶紧抢了木桶争先恐后往火场去,沿途见人就拉,唯恐少几人出力,火便
要烧进院里。
人转眼走得干干净净。老人看清左右,突然挺直背脊,取下头顶的翎帽,戴上
一幅包住脑后发顶的黑巾。
慕容柔最擅防守。防守之人,要面对数倍於己的军势,没有迂回转进、讨价还
价的空间,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守住”而已,没有可以机动调换的目标。善守之
人,都有非常旺盛的战斗意志,往往比擅攻之人更顽强更好战、更勇於面对挑战,
绝不甘於寂寞,与“防守”二字予人的消极感简直是背道而驰,分属两个全无交集
的境域。
消极的人,什么都守不住。擅守之人本质上必定异常积极。
老人从慕容还是个少年时,便留意起他积极的指挥风格,在这个世界还未发现
其光芒前,已看出他与众不同的出色潜质;注视他、剖析他,甚至是期许着他的时
间,长到远超过镇东将军本人能想像。慕容爱用的战术、常玩的把戏,以及连他自
己都未必察觉的坏习惯,在老人看来,清楚一如当年他呈上来的阵图记录或粮秣报
告,条理分明,强弱优劣皆无所遁形。
慕容柔若在驿馆埋伏重兵,冲凤钧必被他藏在城尹衙门里。这点从衙门起火、
而慕容按兵不动之后,老人就确信自己的判断无误。
他推开门扉,跨过高槛,从怀里取出鸟形刻面,在没有烛火的幽暗房间里覆上
自己的脸,如幽魂般静立於床前。冲凤钧闭目沈睡,苍白的脸庞比论法大会前更加
瘦削凹陷,宛若蜡纸,一看便知内伤沈重,连呼吸都若有若无,分外飘渺。
唯一未恶化的,恐怕只有敏锐的直觉。
冲凤钧眉目一动,缓缓睁眼,错愕只停留在他眼底短短一霎,从熟睡中惊醒的
茫然转瞬即逝,他定定躺着不动,以眼神向老人行注目礼,直到老人示意他开口为
止。这代表此间是安全的,没有泄漏机密之虞。
“……下鸿鹄叩见姑射之主,请主人责罚。”
【第二十六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