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说什么?要我把帐务交给你管?」孟家大房——翠娘怒而站起。
「绸缎庄都是我在管的,你个毛头小子怎么可以接手!」一旁,雁娘同样怒气冲冲!
一早,孟家独子就请她们过来花厅,说有要事相谈,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要她们放掉手上的产业管理权。
雍轼坐在太师椅上,喝着盖杯茶,姿态悠闲,「大娘、二娘,孩儿下个月就满二十了,是该掌管家中产业的时候了,还请两位将管理权还给孩儿。」
「什么还?」大娘气得额角青筋直冒,「自我进门以来,帐务一直由我管理,交给了你若管不好,蚀了本,那可怎么是好?」
管钱的可是最大,盈或亏都靠她一句话,她利用管理之便也暗中藏了不少私房钱,然而她的野心不只如此,孟家所有的产业她都想掌握在手上,可任凭她机关算尽仍夺不下织厂管理权,这会儿竟然连管帐务的权利都要拱手让人,她怎么可能答应!
「就是说呀!」二娘冲到雍轼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道:「孟家绸缎在全国有二十家分店,全都是我在管理,交给你,行吗?更何况这种事可不是你说了算,也要你爹同意才行。」
「爹已经同意了。」雍轼笑得很灿烂。「爹一听说我愿意掌管家业,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反对呢!再怎么说,我可是孟家绸缎庄唯一一个继承人啊!」
「老爷……竟然同意了?」雁娘大惊失色,转头对着翠娘嚷道:「大姊,这可怎么办啊?」
「你闭嘴,别吵!」
翠娘的手握着桌沿,用力得指节泛青白。
在她心里,雍轼是名废材,可偏偏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所有产业势必落入他手中,也因此,她才强硬的安排他的亲事,就是为了要制衡他。
可偏偏,这废材每日出入声色场所,冲冲不肯成亲,而她的计划是先将那四个女儿嫁出去后,取得织厂管理权,再进一步谋夺雁娘的绸缎庄,最后再解决掉雍轼,如此,孟家的一切就是属於她的了。
就是因为他是个废材,所以她从不曾将他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来这一招!
「既然你都要继承家业了,那婚事也该处理了吧!」翠娘皮笑肉不笑道。
「大姊,你不管……」
「家中产业本来就是属於轼儿的,冲早要交出去的。」翠脸一脸不在乎地道:「我只担心轼儿一个人管理不了这么大的产业,还是速速把未婚妻娶回来帮忙才是,这样我也可以享清福了。」
清福?当孟家产业全落入将她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凤娘儿子手中时,她们会有清福可享吗?雁娘压根儿不相信。
就是明白这结局,她才会跟翠娘联手起来意图谋夺家产的呀!
而雍轼的未婚妻不就是翠娘的侄女吗?说来说去好处都在她身上,那她可怎么办才好?
「这交付产业一事,我看还是要从长计议。」雁娘急切道:「这样吧,轼儿先去管织厂,等你熟络了,再慢慢把其他产业交付给你,如何?」
「我想大娘、二娘为孟家忙了半辈子,也该退休了,所有的活儿就让儿子来忙吧!」雍轼语气云淡风轻,与另两人的凝重神色成反比。
「你先将芯鄀娶回家来,我再把帐务之事转给你。」翠娘强硬道。
「我不会娶她。」
「你说什么?」翠娘差点跳起来。「她跟你从小订亲,怎么可以不娶!」
「我会另外帮她安排亲事,至於我的妻子,我自有人选。」
「你不可以这么做!」翠娘气呼呼的冲到雍轼面前,「你这样会害了一个姑娘的名声,你……」
「我不管!」雍轼毫无转圜的余地,「我不娶余芯鄀,我要得到孟家所有的产业,大娘、二娘,你们就退休吧!」
说罢,雍轼摆出不想再谈的姿态,放下茶杯,离开花厅。
「可恶!」翠娘发狠的手一扫,将茶杯扫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大姊,怎么办?」雁娘心急如焚的抓着翠娘的衣袖,「若是轼儿真的收走所有的产业,你想他会让我们有好日子过吗?」
凤娘的五名子女都极为孝顺,必会为母亲报仇,尤其雍轼生性放荡不羁,全然不顾外人的目光,名声已坏的他,必不在意再背负一个「不孝」的罪名,她们在孟家的地位岌岌可危啊!
「你除了会问我怎么办以外,你还会干啥?」翠娘火大的转头质问。
「我……」雁娘肩头缩起,「我也有尽力啊,像比武招亲那次派刺客突袭恪非,我也是有出一份力的。」
「你还敢说!」怕隔墙有耳,翠娘压低音量,「你那外甥武功烂得要命,刺客都还未出手就落败,害我白白花了银两!」
当初符兆悦为黎恪非挡下暗算一事,两人并不知情,还以为是符兆悦武艺不佳,先行落败。
雁娘满脸委屈的垂下首,无法反驳。
「我看轼儿是在赌坊掉了手上所有的银两,才觊觎产业,想得到所有的钱来做为赌本!」翠娘猜测。
上梁不正下梁歪,爷儿俩一个样!
「那不就糟了,孟家产业会败光的!」
败光的话,这茶来张口、饭来伸手的好日子就会跟着破灭啊!
「既然他是孟家唯一的男丁、唯一的继承人,那只好断了这根!」翠娘眸中露出阴狠的残忍光芒。
靠子嗣抚养早已无望,她们只能靠自己!
「断?」雁娘一愕,「难道……」要重演四年前的旧事?
「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我!」
孟家绸缎庄,是属於她的!
◇ ◇ ◇
深夜,翠娘所居住的楼阁屋檐上,暗藏着一位黑衣人。
他双脚往前平伸,姿态安适,露於缚面巾外的双眸却是聚精会神,专注的盯着楼阁出口,不放过任何一丝动静。
当外头的更夫敲打起二更锣响时,平静的楼阁有了动静——一个娇小的身影悄悄推开大门,蹑手蹑脚的走出。
她同样穿着黑衣、缚面,头上还包着黑色布巾,将一头黑色的秀发藏得密实,仅露出一双透露出年纪,有些憔悴的丽眸。
她左顾右盼,确定无人注意到她的举动,这才放胆匆匆离开,却没想到,她的行动早落入屋檐上的黑衣人眼中。
当她一离开院落,黑衣人立即无声无息随之跟上。
◇ ◇ ◇
他为何还未前来南京退亲?
芯鄀坐在凉亭内,头倚在亭柱上,双眸毫无焦距的望着眼前的花花草草,心头想的是远在扬州的情郎。
自她回南京,已过一周,却尚未见到雍轼的身影。
他临时改变主意,不退亲了吗?
或者是有其他事情耽搁了?
他会退的,她明白,他不希望他的未来与姑母有任何牵扯,更何况是迎娶一名与姑母有血缘关系的妻子。
「小姐,您怎么又在发呆了?」端着茶水过来的小环见芯鄀手上的书本仍原模原样的搁在膝上,不晓得已恍神多久。
「小环,你想,为何孟少爷还未来呢?」
明知他与她之间总是要断的,既然要断,长痛不如短痛,就快快将两人唯一的牵系给剪断吧,如此,她或许可以早日将他忘怀。
「孟少爷?」小环眨了下眼,「他来了啊!」
「来了?」芯鄀惊愕回头,「为何没人告诉我?」
「总是不太光荣的事啊!」小环为难的抿了下唇,「难不成要小姐去花厅与前来退亲的孟少爷见面吗?」
「他人在花厅?」
「嗯!正与老爷夫人在谈话呢!」
芯鄀连忙起身,连膝上的书本掉了也不晓得。
「小姐,您不会是要过去吧?」小环追着芯鄀的背影跑。
芯鄀未回应,心里想着这是她最后一次能见到他的机会……
最后一次了……
◇ ◇ ◇
「我绝对不答应!」余老爷巨掌往桌上猛力一拍,气得满脸通红。
坐在余老爷对面的雍轼微微一笑道:「甥儿可对外说明是余家先行退亲,不损余家颜面。」
「不管是谁提起的,退亲就是丢余家的脸,教我女儿如何自处,以后又怎么寻得一个好人家!」
「表妹的婚事舅舅无须担心,甥儿已为她找到一门亲事,其家世背景更胜孟家。」
这家伙是有备而来的!余老爷怒瞪雍轼那张徐和的笑脸。
「苏州玉商连家的大公子今年二十二,尚未许婚配,其人温文有礼,品行高洁,比甥儿更适合令嫒。」
「这个好。」余夫人推推丈夫的手肘,「品格比较重要。」
「这是舅母明事理。」
余夫人虚伪的一笑,「其实我也不是未听过你的种种传闻,也听说你已经有意中人了,应该是近日就会嫁娶了吧,这样的安排皆大欢喜,自然也没啥好推却的。」
「意中人?」雍轼的语气冲疑起来,「这是舅母打哪听说的?」
目前知道他有意中人的只有妹妹荃儿,扬州现下仍传得沸沸扬扬的是他有断袖之癖,既是断袖之癖,自然不会有嫁娶之事,他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谣言出现。
「是我女……是我派人去扬州打听过了,你冲冲未来迎娶,总是该关心一下原因。」不擅长说谎的余夫人神色有些尴尬。
怎么好说她家的闺女亲自至扬州调查他的事呢,这说出来才叫丢人哪!
神色有异。雍轼微眯起俊眸,注意舅母的表情。
「舅母应该是听错了,甥儿目前没有意中人。」是谁好大的本事查到他与小环的事,他想弄个明白。
「咦?」余夫人愣了下,「可我听来的明明是这样,难道调查有误?」
「有没有不重要!」一旁的余老爷又出声了,「就算有意中人也只能作妾,这个正妻位置是芯鄀的,这门亲事可是你大娘订的,你没有资格退亲!」
「我已经没有大娘了。」
「不孝子!你大娘活得好好的,你竟敢诅咒她!」
「不是诅咒,大娘意图谋害我跟大姊、二姊,罪证确凿,已被休离。」
翠娘趁夜黑风高,偷偷出门联络杀手,被尾随的他当场人脏俱获,同时揪出雁娘为同谋,此事报禀了爹,爹念在夫妻一场,且未有人身伤害,故仅将两人休离。在前日,两人仅着荆钗布裙,身上无半点贵重衣饰与银两,囊空如洗的被送回了娘家。
「竟有这种事?」余老爷双目一翻,险些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