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就好。那奴婢明儿个早上就去退房。」
芯鄀一愣,「退房干啥?」
「当然是回南京!」这个是非之处不能再让小姐诶待下去了。
「不行,我还要多待两天。」
「小姐……」果然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闭嘴,再吵我就把你赶出去。」
小环不情不愿的紧紧抿上双唇,又急又气的视线定格在芯鄀的脸上。
「你这么闲,去外头帮我买晚膳回来。」
「客栈不是有供应晚膳?」
「我吃腻了,去备妥一些小吃回来。」
明白小姐是打发她走,省得她在旁看了碍眼,小环撇了下嘴,唠叨了两声,离开房间。
房门一合拢,胸口中的那股闷气化成叹息溢出喉口。
她与他之间,该如何是好呢?
若她告诉他她是他的未婚妻,并承诺绝对不会站在姑母那一方,他会心喜的迎娶她,或责怪她的欺骗?
她曾在脑中想出了数种方法,可每一种方法不是要爹娘帮忙,就是要小环出份力,单靠她自己一个人,根本没法完美的处理好这门亲事。
当日在天龙赌坊,她是名大气的赌徒,可当攸关自身幸福时,她就成了胆小鬼了!
该不该赌呢?
窍指拨弄着空茶杯,心思紊乱。
还有,他到底去了哪呢?
按捺不住坐立不安的心,她霍地站起,穿上男衫,戴好帽子,快速出了薄云客栈。
◇ ◇ ◇
立於孟家的大门前,芯鄀抬首望着上头笔书苍劲的「孟府」两字,暗想这宅邸的规模可比她家大上数倍。
她曾去过天龙赌坊,打手说他人不在,天香院呢,才刚开门营业,来往的嫖客中也未见他的踪影,那他应该是在家里吧!
一辆马车朝大门而来,车上的马夫挥着马鞭,大喊着:「让开!」
两匹高壮的骏马看上去十分吓人,芯鄀连忙闪到一旁,以防被马儿强而有力的长腿踢到。
马车停在孟府前方,却不见有人下来,芯鄀猜想或许只是孟府的马车。
她正要上前询问,朱红色大门忽启,她不知怎么,下意识就往旁边躲,娇小的身影藏匿於大树后方。
一名男子搂着一名步履阑珊的女子走出大门,样子似乎十分亲昵。
她自树后探出小脸来观望,贴着树干的小手握得死紧。
女子面容清丽,身段优雅,脸上似乎挂着泪痕,就连水眸也略微红肿,看得出来适才哭过。
他们在马车前方停了下来,低着头,不知在说啥。
芯鄀用力拉长了耳朵,凝神细听。
「……你真的要这么做?」女子问。
「嗯。」雍轼用力颔首,嗓音温柔,「等我退亲,就办理你的婚事,不会让你等太久。」
「可是……」女子芳唇紧抿,泪珠儿在眼眶浮动。
「放心,不会有事的!」雍轼揉揉女子前额的刘海,眸光充满宠溺与不舍.「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的折磨与委屈。」
「不。」女子温婉摇首,「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雍轼拉开车门,「去吧!」转头吩咐随行丫鬟,「兰儿,好好照顾小姐,可别出了半点岔子。」
「是的,少爷。」
马车载着主仆两人与随行保镖两名离去,雍轼一直目送到瞧不见马车踪影,这才转身入屋。
藏匿於大树后方,身心紧绷得连呼吸都忘了的芯鄀面色发白。
他刚刚说……他要去退了婚事,然后与那名女子成亲?
在他浪荡多年、败坏名声时,早就有一名女子陪在他身旁,忍受着委屈与苦楚,巴巴等待他退亲迎娶?
那……那她算什么?
怒气翻涌,芯鄀转身走向大门,踏上阶梯,小拳正要重重朝大门落下时,身后传来窃窃私语声。
「就是他,就是他,跟孟少爷有断袖之欢的男人!」
「真是不知羞耻!」
「这人胆子真大,直接上门来找人了!」
「必定跟孟少爷一样,也是个行为不检之人!」
「胡说什么?」芯鄀气怒的转过身去,「你们在胡说什么?」
「唷,生气了!」说闲话的行人鄙夷的斜睐,「敢做还怕人说!」
「听他的嗓音又尖又细,果然没个男人样,难怪会跟男人搞在一块儿!」
「才不是,我……」她用力咬住唇,「我是女的!」
她走下台阶,行人纷纷走避。
「是不是疯了!」
「八成是。不正常喔……」
见路过的行人皆交头接耳,已轻视鄙夷的目光斜睨着她,芯鄀的眼前忽地一阵天旋地转,虚软的膝盖支撑不住身子,跪跌在地。
「我不是!」她捂着耳大喊,「我不是……」
「小环?小环!」拉开大门的雍轼一见芯鄀竟跪在地上,连忙奔过去扶起,「你怎么来了?」
还在前院的他听到外头的骚动声本不以为意,然而一句身心俱裂的大喊瞬间凛住胸口,他连忙转身出来查看,果然是他猜想中的人。
「发生了什么事?谁欺负你了?」利眸往围观的行人身上瞪去,路人纷纷噤口,快步走过。
汪汪泪眼瞅视着他,粉唇抿了又松,松了又抿。
想说的话、想骂的字眼在胸口翻滚了数次,最后出口的是——
「我们扯平了。」
是的,扯平了。
他骗了她,她也骗了他,两个都是骗子,两个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什么扯平了?」他怎么听不懂?
芯鄀摇摇头,「你什么时候要去退亲?」
「你这么迫不及待想嫁给我?」
嫁给他……当小妾吗?
像她这样……或像刚才那位美丽的姑娘那样痴痴等候着他的,还有几个?
她不是不知道男人娶妾天经地义,身为女人的她若敢有异议,就犯了七出的「善妒」之罪,可也别昨晚还浓情蜜意,今晚就给她一剑剖心啊!
蓦然,她为自己心中的想法感到可笑。
嫁呢……人家可不愿娶她啊……
她的真实身份早晚会被揭露,她又不能冒着丫鬟的名嫁给他为妾,她心中也明白与他之间的情缘短暂得可怜,才会不管小环急得跳脚,仍坚持要继续留在扬州。
「怎么又沉默了?」他总觉得她今儿个怪怪的,难道是刚才路人说了难听话惹她伤心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玉润双颊被温暖的大手捧起,芯鄀依偎着他的掌心,脑海中映现的是适才那名姑娘哭过后的玉容。
她必是等候得焦虑了,才会伤心哭泣。
目测那名姑娘应该跟她差不多年纪,十八岁已不是可蹉跎的时候了,再晚一点,就会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垂眸,盯着他腰带结的玉佩,美玉质地温润,泛着柔柔的淡绿色光泽,该是上好的玉料打磨而成。
认识这些天来,这串玉佩一直结在他身上,好似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这玉佩可以给我吗?」素手拉起把玩。
「你喜欢就给你。」雍轼二话不说解开绳结,放至她的手中。
「谢谢。」她小心翼翼的放入袖中暗袋。「告诉我,你啥时候去退亲。」
「后天吧!」他低叹了口气,「是该解决的时候了,所以我这几天没办法去找你了。」
「嗯。」她抬起脸来,盈盈水眸直视着黑瞳,「我等你。」
等你亲身上南京退亲。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呵……这句话似乎也跟刚才那位姑娘提过呢!
果然,她不过是他寻芳录上其中一名罢了。
她还曾经傻傻的以为她是唯一,而满心苦恼怎么解这个题,现下,啥都不用烦恼了,她不过是他分割成数片的心里头其中的一小片,缺了这一角,无大碍……
无大碍啊……
「送我会客栈。」小手轻轻柔柔的与他十指相扣,「我托了小鄀买了晚膳,陪我?」
「好,陪你。」
夕阳自后方迤逦而来,将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拉得长长。
芯鄀望着地上的影子,猜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与他并肩而行了吧,於是,娇躯不管行人的侧目,贴得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