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吟气笑了:「你这叫没有。」
顾从礼又不说话了。
想要在她身上留下他的记号,像是宣示些什么,或是证明什么。那一瞬间,占有的慾望压过理性,是他心里一直以来的,蠢蠢欲动的黑暗。
他长睫低垂下去,沉默了好一会儿,语速很慢:「我听到,他跟你告白,」
他看着她发红的眼圈,抿了抿唇,固执地说:「你是我的。」
时吟愣了两秒,长出口气:「那你应该也听见,我拒绝了,」
她后退了两步,背靠着彩色的镜子:「我知道你们男人,可能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占有慾还是什么的这种,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样,我只有过你这么一个男人,但是我觉得,他们吃醋绝对不是你这种,连对话和沟通都没有的方式,你今天的行为让我觉得有点被伤害到。」
她抹了一下嘴边凝固的血液,扯动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里被扯开又开始流血,沾在白皙的指腹上,薄薄的一层很快干掉。
顾从礼视线停在上面,手指动了动,又垂下去。
时吟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说过话。
可是今天,她忽然明白了,一直以来,她觉得她和他的那种距离感在哪里了。
她大概是潜意识里依然觉得还有愧疚什么的,所以比起男女朋友,态度更像是后辈似的,他近一步,她就退一步,维持着一点点的,安全的距离。
不随便探索他的世界,对他偶尔暴露出来的一点点极端的攻击性视而不见,不喜欢的事情也都不会说出来。
现在,两个人中间的那层玻璃,终於碎掉了。
时吟觉得有什么一直堵在胸口里的东西也跟着碎掉了,连呼吸都轻松了起来。
在脑海里盘踞了很久很久的,一直问不出口的问题,好像也变得简单了。
她垂下头去,声音很低,委屈又不安,带着哭过后的一点点黏性:「顾老师,你真的喜欢我吗?」
顾从礼僵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小的时候,他看到白露对着顾璘歇斯底里的样子,觉得既难看又难以理解。
他的妈妈一直是很温柔的人,他不明白为什么平时温柔的母亲会露出那样的,让人看起来非常难过的表情。
顾从礼特别讨厌顾璘。
可是白露喜欢他,她爱顾璘这个人胜过顾从礼,为了那个男人,她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不管了。
顾从礼的叛逆期来得很早,他性格里似乎有着两种矛盾的东西同时存在,他继承了顾璘的冷情,也有着白露的激烈。
他像是分裂出了两个不同的人格,在和顾璘闹得最厉害的那段时间里,激烈的顾从礼在无所不用其极的和他作对,争吵,伤害。
冷漠的顾从礼站在高高的上空,冷眼看着下面一出荒诞又可笑的,愚蠢的闹剧。
在这个过程中,白露一次都没有站在他这边过。
她对他很好,前提是没有顾璘。
学校里的老师都在教,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是伟大且无私的,她爱你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可是白露不是,在她的世界里,他是可以被牺牲的那个。
他的人生里,不会有那个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的角色出现。
所以,当六年前,少女哭着站在他面前,说她会把事情解释清楚,绝对不会让他受到伤害的时候,顾从礼有一瞬间的茫然。
心脏像是气球,被打足了气,充得满满的。
那一瞬间,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保护的感觉。
她带着真挚和热情,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走近他,然后走进他。
这个人太温暖,温暖得让他忍不住想要死死地摀住,紧紧抱在怀里,担心一不小心她就跑掉,有任何人接近一步都会让他神经紧绷,生怕下一秒,她就被抢走,他又变成了可以被牺牲的那个人。
可是这样,他又跟白露有什么区别。
他们都变成了为了自己去伤害别人的人。
慾望说,就这样做有什么关系,她是你的,你不这样,她会跑掉的,她就不要你了,自己的东西就要靠自己,要牢牢抓住。
理智反驳,这样不好,这样不对。
慾望问,有什么不对?
理智说,你让她伤心了,她流了血,她在哭。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轻微地抽痛了一下。
顾从礼站起身来,走过去,慢慢地试探性地抱住她。
她看起来好像很平静的,跟他说了好多话,可是真的抱着她,才发现她整个人还在微微颤抖,细瘦的骨架子,软软的被他拥进怀里。
顾从礼不敢再用力,也不敢动作太大,生怕再吓到她,温热的唇贴在她额头上,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又一下一下,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背:「别怕。」
「是我做错了,对不起,」他哑着嗓子,「别怕,我永远都不会再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