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一侧,在寒风冷水之中托动窍绳的汉子们如同一具具只会用力的僵屍,浑然不知道他们接下来的命运会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变。
没有错,在这个时代,给普通百姓一斗米,在某些危机的时候,就可以改变他们的人生命运了。
“这三峡的路程才刚过半,还不知道前面要过这么样的险阻地方,以这些窍夫如今的势头来看,我们可能还要在这三峡之中耗上许多时日。”
“可是四川前线的将士们,和那些受灾挨饿的百姓可耗不起这么多时日。”
“千户。”
李新年言辞恳切沉稳地诉说着自己的看法。
因为在他看来,以郑青舟平日里飞扬跋扈的性格,就算最后那四川省官员发现漕运粮食的数量少了一些,也不敢问罪到郑青舟这边来。
但是曹诚却不一样,虽然他和郑千户同掌管理船队之责任,但是如果这事事先让他知晓参与,事后追责起来,他不一定承担的起。
郑青舟目光投在了李新年身上,转瞬间又投到了那些拉窍绳的劳苦窍夫上,目光深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
“李大郎,有时候你对这些百姓,对这些乡亲的爱护之心,太过头……甚至我总是会产生怀疑,你真的是一位合格的靖安卫嘛?”
合格的靖安卫,不该会有这么多慈悲。
李新年当然不会告诉他什么,只是把自己那便宜父亲拿出来说话,道:
“什么过头不过头啊,千户,我若是不这样做,怎么对得起幼时父亲的教诲,怎么对得起他的言传身教?”
李平山李大人,父亲的教诲,确实是最好的理由了。
郑青舟笑了笑,却是不再言语了,但是最终还是答应李新年的请求。
他让李新年把杨退之段兰荪喊过来,把这件事吩咐了下去。
杨退之的双眼中透露出一丝诧异和惊疑,但是段兰荪,这个宅心仁厚的小伙子脸上却流露出一丝喜意,明显是发自内心替这些窍夫感到开心。
於是乎到了今日傍晚,到了那些窍夫休息的时候。李新年杨退之三人,没有喊曹诚手底下的漕运卒,只是叫了几个钱启手底下的地方官军,把一艘漕运船的船舱打开,搬运出足够的粮食,然后把有些茫然狂喜的窍夫们组织起来,开始分发粮食。
李新年和杨退之等人分发粮食时,明显能感受到这些窍夫的情绪非常的激动和雀跃,甚至有人是一边磕头一边流泪,跪地道谢。
其实就是这个道理,任你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各种画饼各种蓝图,都比不过实打实的,放在眼前的实际利益有效果。
但是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的,已经是把都运官曹诚曹大人给惊动了。
在一位漕运卒的搀扶下,脸色十分难看,显得有些气恼的曹诚走到李新年和杨退之组织起来的分发粮食的地方,大声呵斥道:
“谁让你们把粮舱打开的,谁让你们把粮食分发给这些窍夫的,这些粮食是送去给四川巡抚用的!”
看得出来,曹诚是真的急了,可是他急也没用,急李新年也不会停止。
“在放粮食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曹诚的唾沫已经喷到了一位领粮食窍夫的脸上了。
李新年笑了笑,心平气和,道:“千户大人想着,曹大人这些日子劳累,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让曹大人担心了。”
“我如何不担心。”
李新年又道:
“曹大人,这些窍夫都很苦很惨啊,四川的百姓也很苦很惨啊,我们如果今天不给他们发粮食,这些窍夫过几日断了粮,哪有力气把粮食送到四川,送给四川巡抚呢?”
曹诚显得有些气急败坏,“那也要和我商议啊。”
李新年平静道:“曹大人还是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