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爹不如跟娘还有姨娘出门去散散心吧,看看外头好风景,吃点好吃的,放松下身心,心郁自然会解开。”
华启斐每日晨起均会跟着师父练上一个时辰的太极拳,这练来强筋健骨的拳法,他“举一反三”的使在口才上,未练过太极拳的华老爷“技不如人”,决定还是藏拙,不再跟大儿子以暗示的手法迂回相谈,要不他恐怕会先吐血身亡。
“爹就开门见山了。”
“若是成亲的事,孩儿已在物色媳妇人选,只是婚姻大事不能等闲视之,务必慎重,还请再给孩儿一些时间。”不等华老爷当真将“门”打开,华启斐就先堵了父亲的嘴。
敷衍!
都是敷衍!
华老爷气炸了。
自打五年前,他的大儿子就在“物色”媳妇人选,两年后还在物色,再任他玩下去,恐怕十年后仍然物色不到半个喜爱的。
“老爷。”一旁的吴氏连忙再使眼色。她的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
华老爷装模作样轻咳了下,平抚想翻桌的情绪。
“无妨,爹知道你眼光高,你就慢慢物色吧。”华老爷顿了顿后方道,“爹只想问你,你可介意由你弟弟先婚娶?”
“这孩儿当然不介意。”他怎可能介意!若弟弟先婚娶自是最好,省得他被逼得闷。
这说也奇怪,东芹镇未出嫁的闺女不少,环肥燕瘦,各有各的美与好,偏没一个入他眼,他也不知是哪个地方不对劲,就没个上心的。
他理想中的媳妇人选不是贤淑温柔便可,亦不是容貌秀丽就可让他一见倾心。
华启斐擅乐音,各式各样乐器皆上手,诗词歌赋无一不通,他想要的就是与他同样具备才华的女性,能与他琴瑟和鸣,而不是只会在一旁奉茶,拍手笑赞。
这样的观众随手捻来,不会是他的媳妇人选。
“其实,你三弟有个指腹爲婚的对象。”华老爷进入正题。
“当真?”这三弟的未婚妻未免出现得有些唐突。
过往二十多年来,皆未听闻三弟有名未婚妻,怎会凭空生出?
其中必定有诈。
“只是那个对象目前不知流落何方。”华老爷轻叹了口气。
“那是哪户人家的女儿?”华启斐顺着华老爷的意思问了下去。
“那是爲娘一位朋友的女儿,你小时候都唤她芳姨的呀,记得不?”一旁的吴氏微笑问儿子。
华启斐凝神想了会,摇头。
“唉。”吴氏轻叹口气,“也不怪你忘了,毕竟你那时太小。芳姨的女儿出生时,就与卓轩做了指腹爲婚的约定。后来芳姨的丈夫过世,她带着女儿投奔亲戚,渐渐的音讯全无。娘最近忽而想起这件事,故派人打听她们的行踪,听说我那个朋友数年前过世了……”说到此,吴氏感伤的揩了揩泪。
“我四方打听,终于找到老三指腹爲婚的未婚妻,今年都十八了,实在不该再拖延人家的终身大事,所以希望你去把人带过来。”
吴氏说的故事半真半假,她的确有个青梅竹马,亦生名女儿,丈夫过世、投奔亲戚皆是事实,不一样的是这名女儿并未与三儿子指腹爲婚,她只是恰好想到这名孤女,不晓得如今过得好不好,于是派人去做了调查,了解她目前的情况后,决定让她跟儿子成亲,既可了爲人父母的心头愿,还可照顾故人之女,可谓一举两得。
这位青梅竹马,华老爷亦有印象。
她的姿容端丽、文静娴淑,因父亲开设私塾,打小耳濡目染,文采出众。
夫家亦是书香世家,丈夫是名秀才,没想到命不好,高中举人没多久就染病过世,才不得不投奔夫家亲戚。
华老爷思虑过后,认爲其女必承袭父母的文华与秀丽外貌,即使目前过得不算好,但毕竟是举人之后,光这点,商贾华家就是高攀了。不过真把故人女儿跟儿子配对,以婚约逼迫,儿子可不见得会屈服--若有这么好处理,他们哪需烦恼?
吴氏自然明白这点,刻意使了点小计,让华启斐猜不透两老的本意。
他们的目的有二,一个是旅途中朝夕相处,说不定就会生了感情,顺理成章与大儿子结成连理;另一个则是若朝夕相处未生感情,等把人带回来了,那被乱点鸳鸯谱的老三总不好当着人家姑娘的面不肯成就婚事吧。
万一,儿子的心当真如此绝,不顾姑娘家的面子,那么他们也会给一大笔钱,爲她在他处购屋买仆,另觅良缘。
华老爷本着死马当活马医,成了是好事,不成也是帮了人家女儿,算是美事一桩。
同一个筹码压在两个人身上,胜算将会大上许多,这就是他们打的主意,若是此法奏效,还可如法炮制在另外两个儿子身上,也就是说,华启斐是被两老率先拿来当实验品。
谁教他年纪最大呢,今年都二十五了,看看其他同年纪的男子哪个不是身后跟着孩童数名,童稚的娇嫩嗓音唤着“爹爹”,就只有他,连能唤他“相公”的入门妻都没着落。
两老,急啊!
“爲何是我去带,而不是叫老三去?”华启斐质疑,深觉内情不单纯。
谁的未婚妻当然由谁来负责,外头天气这么热要他出门去带个女人回来,没门!
“唉!”华老少爷叹了口气,“你三弟跟你一个样,我看是有样学样,对婚娶兴致缺缺,还说长幼有序,你未娶妻之前,他不敢先兄长而娶,这说来,岂非你的责任?”华老少爷瞪向大儿子。
这也不过是弟弟们的借口啊。
华启斐假装无奈的笑了笑,摆出人不是他杀的无辜样,耸了耸肩。
“若是叫他去把人找回来,我看他可能拖延到人家都嫁了,他才出发吧。”吴氏摇了摇头。
“这倒是没错。”父母的忧虑合情合理,华启斐不由点头。
“所以娘想了想,还是先让你去把人带回来,人都来了,你三弟也不好当面拒绝给人难堪,这样你也可以慢慢的物色你的理想对象。”
华启斐低头沈吟。
“如果你不去,那我只好不顾你的意思,找了个姑娘下聘,帮你把人娶回来当媳妇!”华老爷一脸严肃道。
婚姻大事本就是奉父母之命,这代娶又不是新闻,前已有古人后当然亦有来者,要不是他们够尊重儿子之意--其实是怕儿子翻脸不认爹娘--早就把三人的婚事办一办了。
“好吧。”华启斐望了望外头日光灿烂,洒了一地金黄,顿时觉得头有点昏。
“既然你明白了,就去把人带来吧。”吴氏自袖内抽出了张纸放到华启斐手中,“她目前住在临淘县,住址就在这上头了。记着,这事别跟你三弟说起,老二也别提,免得他去跟你三弟通风报信,坏了计划。”
临淘县?华启斐算了下路程,初估搭乘马车也要三天才到得了。
他几乎要跟父亲一样唉声叹气了。
不过爲了帮弟弟完成终身大事(好让他逃过逼婚),这不去也不行呀……
“我去准备,明日动身。”
“交给你了。”吴氏温柔拍拍儿子的手背,转头对华老爷投以别有深意的微笑。
就这样,华启斐来到了老三“未婚妻”所居住的临淘县,循着住址找到了这户人家,哪知其女与想像中天差地别,就算带了回去,老三一定甯死也不肯成亲的,那么到时,婚娶的压力又会重新落到他头上,他岂非白走一遭?
他最恨做白工了!
华启斐的逼问让邱任萱有些瑟缩,“没……没有……”
这两个人是想干啥?爲何要逼问她有没有未婚夫?
个子高大,身穿华服的男人咄咄逼人、气势强硬,让她感到恐惧。
这该不会是来者不善吧?
会不会是有人在外头结了怨或欠了钱,故意说他是她的未婚夫要她来还债?这下可好,她身无半两银,家里还负债累累,该怎么办才好呀?
邱任萱慌乱得不知所措。
她没有未婚夫?
华启斐的眉锁得更紧。
住址对、名字对、年龄也对,却不是他要找的人?
华启斐一方面松了口气,至少这个又干又瘦又扁的丑丫头不是三弟的未婚妻,不会惨遭“退货”的命运;一方面又觉得烦躁,这表示他可能得重新找人,且是在这样的酷暑之下,毫无头绪的大海捞针。
他转头望向小七,小七因他别有深意的眼神而胆寒。
完了。跟在华启斐身边多年的小七一下子就解读出主子的意思。
如果这个邱任萱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主子一定会差遣他出门去寻,自己一个人找地方凉快去。
虽说没有主子在身边会惬意些,但主子这人啊个性急躁,没啥耐性,他若拖个一天两天没将人找出来,可就要大祸临头了。
若是主子一起找,那么他就不会被要求时限,心头压力自然也少些。
“姑、姑娘!”小七紧张得都结巴了,“你再想想,是否真的没有未婚夫?”最好这人就是三少爷的未婚妻,这样就可以马上回府交差了呀。
邱任萱用力摇头,“我真的没有,如果有人在外头说我是他的未婚妻,那都是骗人的,你们不要信他!”
什么骗人?这小姑娘该不会常被骗吧?小七瞠目。
“令尊是不是叫邱海阅?”华启斐抽出袖中母亲交予他的纸条,念出与邱任萱有关的资料。
“母亲爲刘氏,闺名如芳?”
“是……”邱任萱傻眼了。
那个“未婚夫”竟然连她的身家资料都有,这下可好,她连自清都无机会了。
这个丑丫头还真的是老三的未婚妻?!
华启斐低眉望着邱任萱,将她更爲仔细的打量。
她有张小巧的瓜子脸,模样十分瘦削,苍白无肉,脸颊微凹,气色差劲,横看竖看就是个苦命相。
可能因爲过瘦的关系,她的眼睛大得吓人,眸中盛满着恐惧,像是堆叠已久,根深蒂固了,眼下还有浓重的阴影,好似这辈子未睡饱过似的。
唯一不受过瘦影响的就是那管鼻了,她的鼻倒是生得好,匀称小巧,鼻梁挺直,鼻头有肉,将来应是个有财之相。
若是真嫁给三弟,自然不会贫苦。
不过要让三弟接纳她,得先费一番……不,是很大一番功夫呀。
“唉!”思及此,华启斐不由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