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食堂安静,只有零星的一个人远远地坐着,时不时往这边瞧瞧。
少女逆着光站在窗边,初夏暖阳裹在她身上,她细细软软的发丝碎发纷飞,看起来像是带了柔软的绒毛。
萧翊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初栀的时候,就是在食堂。
那时候还是在高中的食堂,没有那么大,少女手里拿着一支炸年糕,身上穿着对於她来说有些宽大的校服,蹦蹦哒哒地从他面前跑过去,笑容比那天的阳光还要灿烂,叫着她朋友的名字,声音绵软的像游乐园里粉红色的棉花糖:“年糕你吃不吃呀!”
她看起来太快乐了,无忧无虑地好像没有任何烦恼,再沉重的课业压力也没办法让她有任何阴霾,她热烈,纯粹而鲜明,衬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暗淡了。
那年萧翊还是别人家的小孩,是所有学生学习的对象,是每科老师的宠儿,是父母眼中这辈子唯一的希望、是他们所有的精神寄托。
那时候的他还心无旁骛地努力读书,坚信着学习是可以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那个时候,他还有着明确的目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
初栀的新实习工作主管是个笑呵呵的中年男人。
男人看上去四十岁出头,据说大学是电脑系的,现在做起了SEO,常年一张与世无争的笑脸,职业特有的地中海发型,并且异常好说话。
初栀挂着的位置是文案策划的实习生,跟着他也学习了不少以前从来没接触过的东西,虽然每周只去三天,却依然十分充实。
这大概是和在卓思的时候不同的地方,卓思每个人都很忙,东西全靠自己摸索或者偷着学,没有人手把手的去教你要怎么去做。
原辞考了本校的研究生,据说在十大不配拥有头发专业中排名名列前茅,然而少年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游刃有余的样子,头发茂密得很,甚至每天都有时间来找初栀玩。
他是理科,帮初栀看起策划方案提起意见来却也依然面面俱到,专业到让人怀疑人生。
初栀觉得,这大概就是天才和普通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时间打马而过,好像前一天才开学,第二天初栀就已经坐在了期末考试的考场。
大学第三年结束,少女正式进入大四。
初栀越来越忙,一分钟恨不得分成十份来用,就好像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她跟陆嘉珩的联系也越来越少,到了后来,就只剩下偶尔的一两条短信,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
所有人都像是一个旋转的小陀螺,薛念南早早就准备着忙着考研,林瞳纠结在考研和工作之间纠结了好长时间,最终还是决定先工作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顾涵和她的文院文青男朋友陈星辰分手了。
陈星辰比顾涵大一岁,毕业以后回了老家工作,两人谈了整整一年的异地恋,终於输给了距离。
分手的那天,顾涵看起来若无其事,薛念南难得地丢下了书本试题出来,四个女孩子去吃了一串路边摊,一路吃下来,最后找了一家烧烤店。
初栀是知道自己的酒量的,所以即使顾涵嚷嚷着这种日子是姐妹就是应该不醉不归,她还是依旧只喝了两口。
四个女孩子单独醉在外面,怎么想都很危险。
初栀一边撸着串串,啃着烤面包一边看着她们三个一杯接着一杯的灌,到最后大家甚至都直接对瓶吹了。
刚开始的时候,顾涵还是正常的。
五瓶啤酒下肚,她突然开始哭。
毫无预兆的,上一秒还在笑的人,下一秒眼泪就顺着眼眶劈里啪啦地砸下来了。
初栀愣住了。
初栀从第一次见到顾涵,大学三年多的时光,她从来没见过顾涵哭。
她似乎永远都是大大咧咧的,无所顾忌的。
她喜欢颜色鲜艳的衣服,热情得像是赤道上的风,她喜欢大声的说话、大声的笑。
她的日子过得欢快又多姿多彩,人生鲜艳而张扬。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她都会挡在前面,她像个姐姐一样照顾着初栀,照顾着所有的人,经常会神神秘秘地拉着她开始看缘分,看到朋友受委屈会第一个站出来。
她看起来好像无比强大,好像没有什么能够将她打倒。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一个内心仿佛坚不可摧的人,此时却抱着初栀,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好像世界都塌掉了。
她的话含在嘴巴里,自始至终都是翻来覆去的那么几句,初栀却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太难了。
喜欢一个人那么难。
想要一直在一起那么难。
对不起。
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不相信你,也不会抱怨你不理我,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我去你那边工作好不好,我们不要分手。
哀切的,悲凄的,有的时候是歇斯底里的愤怒和抱怨。
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初栀脖颈处的皮肤,烫得她颤栗。
初栀听着,鼻尖发酸,眼眶泛红,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又难过又无措。
恨不得帮她把那男人从千里之外拽过来打一顿,护短地把一瓶矿泉水从头到脚浇在他头上,痛駡他一顿为她解气,或者替她难过。
异地恋很多时候大概都是这样,矛盾的产生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孤独,是猜疑,是我最需要你的每一个时刻,我想跟你分享的每一个瞬间,你都不在我身边。
我的难过,我的快乐,你都毫不知情。
初栀有的时候会想,自己有多幸运。
有多幸运,她遇到的人是陆嘉珩。
在她最稚嫩的时候,最懵懂的时候,最幼稚最敏感的时候,他都在她身边,给予她无条件的信任,包容她,理解她,陪伴她,耐心地等待着她长大。
一生那么长,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也要经历无数个分别。
人们在天长地久之前,总是要先学会如何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