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回到温家, 封闭了自己的心。
温颜一直觉得自己早早就知道了不是景家夫妇亲生,提前做了心理建设,将来真被送走, 可能也没那么难受。
然而真的离开了生活十几年的家, 心里没由来就空洞洞的。
不管是不是亲生,一起生活的日子,她还有个姑且算是温暖的家。
等到了温家,生活习惯, 观念,接受的教育,陌生的亲戚。
旁人对她的关怀。
真的, 假的,分不清楚。
不太敢接近。
生怕放任了自己去接纳,得到了又失去, 最后徒留伤心。
慢慢地跟温舒和夫妇相处,跟温时这个堂弟更是不打不相识, 信任感和亲近感一点点找回。
屏蔽了以往的记忆, 一切就好像步入正轨。
这会儿重逢, 又是这么个戏剧化的场面,温颜心里被缝合的伤口, 像是地震后留下的斑驳, 稍稍地裂开。
“颜颜, 你别这样。”
程素绢追过来, 牢牢抱住温颜的手臂,苦苦哀求,“这里人多,媛媛的同学还在, 你别跟媛媛闹,成么?”
温颜慢悠悠看过来。
程素绢咬咬牙,“钱是我拿的,也是我给她的。我们不缺钱,我只是闲不住,就随便找了份工作——”
温颜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岂止好笑,简直就是个傻子神经病。
显而易见的答案。
吃了多少次亏,怎么就不长记性?
淡淡地瞥向景媛,景媛像个急了眼的小白兔似的,双眼通红狠狠地瞪着她。
周围陆陆续续有人围观,指指点点,众说纷纭,不明揣测。
温颜觉得自己这事儿简直蠢爆。
“这怎么回事啊?”
程芳然几个从女汤出来。
“不知道啊,东分那个美女怎么就跟景媛杠上了?”
“可能有矛盾?”
“什么矛盾要甩人耳光?这么狠?景媛竟然都不敢回过去?”
“……不会是抢了人男朋友吧?”
“???”
……
“颜颜,求你。”眼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程素绢双目蓄泪,扯着她手腕,“别在这里置气,我们 我们一会儿好好谈谈好不好?”
温颜沉默地盯着她,一秒,两秒,温颜倏尔笑了。
葱白的手指掰开程素绢的手指,温颜声音淡漠如霜,“谈什么呢?好像没什么必要。”
程素绢惊了惊,“颜颜?”
温颜低垂眼眸,平复了下心情,她答:“程女士,是我多事管你的家务事。”
想起上次程素绢给自己发的信息,温颜越发觉得好笑。
好笑里,又莫名悲凉。
“既然拿了东西,做了约定,以后就没联系的必要了。”温颜听到自己的声音,很遥远却又很近,以为会很难开口,真正说出来了,发现也不是特别困难,“一次性买断的情分,没必要再搞这些假惺惺。”
“一直这么搞,讲真,我觉得挺恶心的。”
人群里,温颜停了脚步,陆染白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这人平时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好看的眉眼似是带笑,却又很朦胧,少有泄露情绪。
这会儿隔着人群,少年就安静地站在那里,没过来,只是沉静地望着自个儿。
应该是看到了什么吧?
狼狈,还是心酸?
温颜讲不明自己心里的滋味,太复杂让她自个儿都无所适从。
这种事儿丢人的很,她一万个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更别说让陆染白瞧见。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
或者说女孩子的自尊心使然。
希望在喜欢的人面前保持最优秀,最阳光的一面,生怕被喜欢的人瞧出一丝丝端倪儿。
尔后。
就会无限脑补。
知道自个儿没想象那么优秀。
会不会就不再喜欢了?
或者,没那么喜欢了?
温颜不知道在这个关头,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大脑一片空白,只想逃离。
几乎本能地,就迈开步子,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场馆外是露天的花园,夏季初至,花园栽满了灌木,夏虫唧唧,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两旁,间或摆放着八角地灯。
光线朦胧。
温颜走到水池边,双腿跟灌了铅一样,裹步不前。
她找了个长凳坐下。
双手环膝,下巴抵在膝盖处,脸颊埋进臂弯。
脚步声很近。
透过臂弯,余光落在地面,熟悉的浴衣和夹趾拖鞋。
温颜没抬头,对方也没吭声,只是安静地陪着。
良久。
温颜哑声喊他名字,“陆娇花?”
“嗯?”
“都听到了……是不是?”
少年没应声,温颜眼底水雾弥漫,觉得丢脸,又忍不住憋闷。
她想问的很多。
一个字又问不出。
温颜张了张嘴巴,头顶蓦地被人温柔地揉了揉,温颜愣神,陆染白俯身,在她馨香的发顶亲了亲,“没有。”
“今天眼睛和耳朵都公休,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温颜怔了几秒,晕乎乎地从臂弯抬眸。
少年就站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他微微俯身,深色浴衣领口微敞,淡淡的香气清新扑鼻。
“过来。”
他伸开手臂。
温颜愣愣地盯着他。
少年黑漆漆的眼睛情意拳拳,眼角的泪痣性感惑人,“男朋友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