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任务是保护崔凝安全,并没有承诺其他,完全不必去蹚这道浑水,崔凝说出这个请求的时候,抱着多半会被拒绝的心态,没想到她会一口答应。
崔凝静静跪坐在陈元身前。
突然间的变故,分散了注意力,连悲伤都来不及,她现在前所未有的冷静清醒。
崔凝此刻才有时间去想,为什么每次都陪在她身边五哥,偏偏这一次离开了,并且“不近人情”的给她布置了一个任务。
易君如说,他离开前把监察司的事情都安排好了,那么她守与不守,并没有那么至关重要,所谓任务多半只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罢了。
假如他刚刚一直在眼前,她浑浑噩噩中意识到有人替自己抗下一切,大概会立刻会被猛烈的悲痛绝望击溃。
她八岁眼睁睁看着师门被屠戮,紧接着又亲眼见到引领她入这红尘人间的祖母被害,今日又目睹最好的朋友惨死……
短短十四年,似一生那般漫长。
方才在监察司门口,她趴在雪地凝视着垂死的陈元,有某一个瞬间,她意识到自己积攒了太多太多情绪,一旦崩塌,或许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从前能撑过,这次也能的。
崔凝在心中对自己说。
她慢慢趴下,额头贴在陈元冰凉的手背上。
崔况挟风带雪的冲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听见动静转过头来,露出一张肿胀得像青蛙般可笑的脸。
而那白衣白发的少年,无声无息的躺在榻上,宛如雪人,仿佛阳光出来便会化作水汽归於天地。
崔凝起身,不敢看崔况的表情,“对不起。”
对不起,把小小年纪的他拉来一起承受这锥心之痛。
这不是崔况第一次目睹死亡,当年他也曾送走祖母,只是当年祖母去世时已将自己佛堂许多年了,崔况极少见她,那时他更年幼,只记得那是个孤僻严肃的老人。有些话说出来显得冷漠,然而事实上,他与祖母之间确实没有特别深厚的感情。
而陈元……
崔况第一次去观星台是受崔凝所托,意外收获了一个朋友,后来他便会主动去探望。虽然受现实所限,他能去的次数也不算太多,但细数起来,甚至比崔凝频繁。
这是个经历磨难仍然爱笑的少年。
他独自在观星台,与星辰为伴,朋友久不来探望也不会怨怪,一见着人便会露出腼腆的笑,好像从没有悲伤难过,听到外面的事情,有时惊叹有时向往,却从不会求人帮他走出观星台。
昨日还说说笑笑,计划着未来的人,今日便毫无生机的躺在面前,对崔况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崔况已知前因后果,事先有了心理准备,这会儿慢慢缓过神来,明白崔凝那句“对不起”的意思,“他在这世上孑然一身,朋友寥寥,你还能瞒着我不成。”
“你的脸怎么回事?”崔况又问。
“不慎、中毒,已解、无事。”崔凝吸了口冷气,疼痛微减。
崔凝抬头,见崔况眼睛是肿的,这会儿亦含着泪光,对上她的目光狼狈背过身去。
“哭吧,总要、有个人、为他、哭一哭。”她道。